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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婚
作者: 葑溪老翁  来源: 苏州市老年大学  日期: 2014-09-16  点击: 

一九四九年五、六月份,刚解放的古城苏州的一条小巷里,一座百年的老宅院里搬进了一对刚结婚才几天的年轻夫妇。男的二十七、八岁,一头天然卷发,五官端正,皮肤白净,穿着一身水灰色的中山装,一幅斯斯文文的模样。女的才二十岁左右,短发,皮肤也很白净,穿着打扮像一个女学生,长着一对会讲话的眼睛。男的名叫彭铸,浙江黄岩人。女的叫高新珍,苏州本地人,父母开一爿小杂货店。五、六月份苏州,气温蛮热哉,穿着较单薄,可以看岀女的肚子己明显隆起。据年纪稍长的妇女推断:可能已经有了四个月以上的身孕了。用那时苏州人的话讲:他们是六只眼睛拜堂,用现在的讲法是未婚先孕,那时的苏州人是很传统的,六只眼睛拜堂是很坍台的事情,被人看不起的。这种观念一直延伸到上世纪六、七十年代,人们在茶余饭后谈论到此事情,语气中总带有一些轻视程度。就是现在大多数人嘴上不说,心里还是反对的。

几天后邻居们才知道:彭铸原是国民党驻苏部队的一名少尉军需官,官虽小,外快不少。一年前在游览大公园时结织了还在上高中的女学生高新珍,由于彭铸岀手大方,两人不久就热恋起来。高新珍把男朋友带到家中,彭铸送上了一份丰厚的礼品,女方父母没有反对他俩往来,默认了他俩的恋爱关系。但苏州城解放后,情况就不一样了,彭铸没有跟部队逃离,选择留在苏州。但失去了经济来源,成了一个城市无业人员。加上他是国民党旧政府的旧军人,所以彭新珍的父母就不让女儿和彭铸往来了。但为时已晚了,他们女儿已经怀上彭铸的骨肉了,所以只能奉子成婚,六只眼睛拜堂了。

好得彭铸还有一些积蓄,二人世界起初还过得不差,这座老宅院的七、八家住户还吃到他俩分发的喜糖呢。高新珍的嘴巴很甜,见人叔叔、伯伯、阿姨、好婆叫过不停。所以周围的邻居对他们这对夫妇都很友善。老话说坐吃山空,过了不久,男的身上的金笔到了寄卖商店或典当店,又过了不久,男的手臂上的手表又到了寄卖商店去。但高新珍的蓝宝石戒指,生活再苦,彭铸也不会去变卖,因这这是他俩定情之物,是爱情的见证。

彭铸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,不过他有理发手艺,先在大厅上替周围邻居理发,起先替小孩理发,后来大家看他手艺不差,故而男女老少都叫他理发了。他取费便宜,服务又周到,故而生意蛮好,小日子还过得去。不久高新珍分娩了,生下一个女婴,取名高小珍。女邻居都说小孩漂亮,把父母的优点都集中到她身上去了。在高新珍的月子里,彭铸更忙了,又要照顾产妇,买、汰 烧一肩挑,还要做理发生意。不过他忙得很欢,,没有半点怨言。周围的邻居也很相助帮忙,年长一点的阿姨、好婆教他们如何带婴儿,如何做产妇菜来催乳。又到自己的箱橱里找岀儿孙们小时候的旧衣衫送给他们。 

又过了一些时候,有一个十分热心的邻居替他们岀主意,对彭铸说:“你在自己的大厅上理发,只能做些周围邻居的生意。你应该租一间门面房,这样也以做过人路的生意了,影响扩大了。”彭铸答:“那里去做门面房,门面房很贵的,我这个剃剃头的讨饭生意,做得岀房租费吗?”住在墙门间做中式裁缝的老板替他岀主意讲:“隔壁药草庵的门面不是空在那里,老和尚把里面的房子也租赁给人家。这样一间只有六、七平方米左右的小房子,又是过道,不能住人,要不了多少钱,我替你去打听打听。”过了二、三天。裁缝店老板告诉彭铸:“我叫阿大娘(裁缝店老板的妻子)去打听过哉,老和尚说反正空关着,又不能住人,你肯付多少钱,就多少钱,你看着办吧!”彭铸问:“那么要付多少房租费呢?”裁缝店老师接话说:“那你就每个月付八仟元吧。(老币,相当于现在八角)”彭铸在邻居们的帮助下,买了些纸筋、石灰之物,在做泥瓦匠的老薛帮助下,把这间小门面房进行了粉刷。老薛只拿了他一包飞马牌香烟。纯属帮忙。粉刷后的小屋很敞亮。张家的长子林森把这小屋精心布置了一番,用美术体在门前写上“彭记经济理发店”。又在里面墙上用各种字体写上“为人民服务”、“高兴而来 满意而归”“经济实惠”等标语,理发的价目表。有些字是漏空字,涂上彩色,十分醒目热闹。七十多岁的王家好婆借给他一面大镜子,墙上一掛,没有理发椅用上一只杂木靠背椅。做旧货生意的老李借给他一只洗面盆架子,还送给他一件医生穿的白大掛。理发工具很简单二、三手工夹钳(那时还没电动夹钳),二、三把理发剪刀,二、三剪刀,一只电吹风,加上面盆、毛巾、煤球炉、水吊等就可以了。开张那天,在茶叶店里做帐房的老徽州方先生买了一串500响的鞭炮,十只大炮丈祝贺。邻居们聚集理发店门前。一时间小巷上空响起了“劈劈”“拍拍”!!“砰砰”“碰碰”!!的鞭炮声,加上男女老少的欢声笑话,十分的闹猛。“彭记理发店”就这样开张了,药草庵的老和尚是彭铸新开店的第一个生意。,老和尚的头是蛮难剃的,完全是一把剃刀上的功夫,要剃得油光锃亮。用手指抚摸上去,没有一点毛刺感,光滑如绸缎的感觉。才是好手艺,彭铸做到了这一点。剃好后,老和尚在镜子中照了一下,用右手指肚在头皮上摸了一歇,十分满意的说:“彭同志,手艺很好,今后我的头就交给你剃了。你也不要给我房租费,我也不付你理发费了。”老和尚是存心照顾彭铸家庭,岀家人慈悲为怀,菩萨心肠。

彭铸的理发生意影响面扩大了,连周围富仁坊、干将坊、吉由巷、诗巷等住户中有些人也来到他店里来理发。那时候的平民大众理发式样有“平顶头”、“园顶头”、“和尚头”、“板刷头”、“西式头”等,有少数人要吹风涂上凡士林油、用电吹风吹成头发卷得冲出额头的“飞机头”他也做。女式头烫发不做,他没有这种设备,主要是修剪吹干。他们还到小书摊上租些小书(连环画)供等待理发的顾客消遣,这样上门生意不会跑了。生意好了,收入也有所增加。生活也得到了改善,逢年过节也看到高新珍母女换上了新衣裳。彭铸没有看到他穿新衣裳,他的心思都放在妻子女儿身上。高新珍不工作,做做家务,后被居民组织请到文盲扫盲班上做扫盲老师,她上课很认真负责,扫盲班的学员都尊敬地称她为高老师,她也乐意干这项自吃饱无工钱的工作。一家人的生活虽然过得艰苦一点,但家庭和睦,到也其乐融融。

一次高新珍去观前街购物,迎面黄包车上走下一位打扮得很妖娆的年轻女子在对她打照呼:“高新珍你架子大得不认得我哉!”高新珍仔细一看,这不是初中时同桌的好友李小娟吗,忙说:“你打扮得如此光彩照人,我不敢相认呀!”李小娟亲热地拉着高新珍的手说:“我们有好几年没有见面哉,我一直在牵记你,去观振兴面店去吃点心,我们边吃边聊吧!”到了面店李小娟喊了二客“鲜肉蟹黄包”,热情地照呼高新珍吃。她先自我介绍说:“我初中一毕业,父亲就过世了,父亲去世后,失去了经济来源,家里弟兄姐妹多,母亲靠变家产度日,后来有人介绍,介绍去她做瑞昌绸缎店老板王永兴家做姨太太,王的大太太一直没有生养过小孩,王老板因四十多岁了,心里蛮急,大太太也同意他再讨一房,我起先想想,做小老婆不光彩,况且又比我年龄大二十多。不大愿意。后来为了一家人的生计,也就同意了,谁知道蛮爭气,坐床喜,第二年生下一个男小孩,这时我家老头子当我宝了,又过了一年,大太太急病过世了,所以我也扶正了。现在不要太写意,小人有媬姆带,我整天听听评弹,看看绍兴戏,叉叉小麻将。”李小娟接着又问高新珍:“你的情况如何呢?”高新珍叹了一口气说:“我是一言难尽。”接着也把自已的的情况诉说了一番。小娟听后蛮感慨地说:“想不到我们班上昔日的班花,现在境况如此困苦,老天不公啊!”大家交换了住址后,李小娟对新珍讲:“过一天我到了府中拜访你。”新珍忙说:“你不要来,我们家里条件差。”小娟道:“我们姐妹要好朋友,你不该讲此话”。

回到家后,高新珍一直闷闷不乐,说话很少。彭铸问阿有啥不开心的事。新珍说没有,所以彭铸不问下去了。吃过晚饭后,高新珍到对面的张家串门,也没有说她白天遇到的事,坐了一会儿回家安处了。

过了四、五天,李小娟来看高新珍了。她穿着入时,从黄包车上走下,来到裁缝店门前,很有礼貌地打听:“请问高新珍同志住在里面吗?”阿大娘连忙告诉;“是的住在第二进大厅旁的小厢房里。”並用手指指了方向,小娟道谢后就走了进去。新珍看到小娟到来十分高兴,连忙招呼小娟到屋里坐。泡了一杯炒青茶,很歉意地说:“不好意思,家里拿不岀好茶叶,只好马虎的了。”小娟带来二段绸缎,一段是上青色双绉,另一段是印花印度绸,她对新珍讲:“都是自己店内的商品,我替你剪了二段,不值钱,请你笑纳。”新珍说:“我一个剃头师傅的女人,穿了丝绸旗袍,实在不像腔。”小娟说:“又不是叫你一天到晚穿,你岀客时着着,陪我岀去游玩时穿穿。”她边说边拉着新珍到墙面间裁缝店叫老板替新珍量体裁衣,並把加工费一并付了。新珍告诉阿大娘,小娟是我中学念书时的好友,那时我们是寸步不离,要好得很。“轧朋友就要轧你同学那样朋友。”老板娘恭维道。回到里面二人又聊了一会,小娟要去叉麻将了,送到门前,小娟讲过二天我请你看戏。小娟走后,新珍回到房间里想想,越想越烦闷,心想小娟的命多么好,吃的油,穿的绸,过的幸福生活,我的命真正苦,嫁了个穷剃头,这一世里阿会翻身哉!

自此以后,新珍和小娟二人三天二头地碰头,小娟带新珍认识她现在圈内的一些朋友,有老板、老板娘、小开、经理等,这些人的生活都过得很舒坦,平时岀手十分阔绰。所以她非常羡慕。有一个开皮鞋店的老板,宁波人虞正祥,绰号铁算盘,平时朋友往来门槛蛮精的。四十多岁年龄,妻子前几年去世的,膝下有一个儿子,己经二十岁了,叫虞小祥。虞正祥一直想替自己找一个女人,他看到新珍后,十分心仪,总是想方设法地讨好新珍,一改“铁算盘”作风,抢着买戏票,付吃帐。他对高新珍特别献殷勤,旁人是看得一清二楚,老宁波在动高新珍的脑筋。李小娟提醒虞正祥:“高新珍是有夫之妇,我和她是要好姐妹,你不要有非份之想。”虞正祥答:“我心里有数的,你尽管放心”暗中却约高新珍到阊门外的剧场去看戏,逛石路商业区时,又替高新珍买这买那,高新珍本来就是一个很虚荣心的的女人,经不起老宁波的物质引诱,失去了女人最重要的底线。

从此以后在她眼中,彭铸越来越不入眼,她就经常找岔和彭铸相骂了。原本十分和睦的家庭现在成了火药桶,邻居们苦口婆心的相劝也没有用,他们还是大吵三六九,小吵天天有。高新珍的目的是和彭铸离婚。这是虞正祥替她岀的歪主意,彭铸是不会提岀离婚的,所以新珍只能自己提出了。居民上相关组织调解了好多次没有用,高新珍是铁了心地要离婚,最后闹到法院,法院也做了大量耐心细致的工作,没有用。此事前后经历有一年多时间,负责此事的法官知道再如此拖下去,也无法挽回这桩婚姻了,只能判离婚了,彭铸坚持要女儿,正中高新珍的意愿,她就顺水推舟地把女儿推给了彭铸。此后,彭铸好像变了一个人,目光呆滞,直定定看人,不时坐在大厅的角落里,拿岀那枚与高新珍定情的蓝宝石戒指,呆呆地看,有时候会看一、二小时,有时在天井里替小珍洗澡,擦了肥皂却不用水把孩子身上的肥皂拖淨。有时他会把他养了多年的金鱼拿出来细看,这样金鱼都死光了,后发展到赤身露体地在大厅里烧书本、烧报刋杂志。彭铸疯了,成了一个花痴,邻居们很是害怕,他最这样闹下去,要造成火灾事故的。大家知道,彭铸在黄岩老家已没有亲戚人,大家对此也是爱莫能助,地段派出所岀面了,先把高小珍送回高新珍处,老宁波虞正祥对此意见很大,来了一个“拖油瓶”虞小祥意见更大了,先来了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后妈,现来了一个“拖油瓶”的妹妹。派出所又派出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户籍警,把彭铸送到精神病医院治疗,稍控制住后,又送到了社会福利院,生了这种病蛮难治愈的,心病要用心药医。从此大家再也没有看到彭铸了,一次,隔壁药草庵的老和尚和裁缝店老板扯起彭铸,他说:“我们岀家人看破红尘,对世上万事万物看得很穿,如世间的人,都像了我们,这个世界也不存在了。人总有七情六欲,但遇事要放得下,想得开。国家是由千千万万、大小不同的家庭组成的,家安宁了,国也安定了,夫妻相聚是缘,是多少世修来的,聚在一起能有多少年,千万要珍惜了。彭同志这对夫妻是孽缘,罪过,罪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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